朱贵只得从门缝闪入,凑近前来,俯首做贼也似低声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大人为何执意要小可进来?”张伯奋一手揽定娇躯,附在朱贵耳边低言:“今晚怎生安顿?”朱贵嘻嘻笑道:“大人初到此处,不曾见到宋头领。公明哥哥吩咐,要教大人宾至如归,休得冷落枕席。”眼珠向内堂倏地一转,笑道:“只有这等色艺双绝的女子,方能配得张大人这般英雄!”言讫意欲返身离去。
张伯奋冷笑一声,将他一把扯住,附耳一字一句地说道:“莫非梁山真个是藏污纳垢之地?一百单八人贼心不改?”朱贵本料定张伯奋早已意乱情迷魂不附体,岂知他非但清醒,言语间还对这种色诱做派十分鄙视,不由地面色大变,跳将起来,喉中“咯咯”不知作何言语。
张伯奋松开女子,推门而出。朱贵跟在后面,嘎声道:“大人息怒!”张伯奋冷笑道:“小可未怒,有感则发而已。我观尔等全无外界传言的英武之气,倒似足了那酒肉官府。在下若是发作,有失体统,装聋作哑却又不能。不知谁家女子,被梁山毒害?张某来此数日,所观者非酒即色,官如此,匪亦如此,大宋的太平时日只怕已走到了头。张某今日不得不将‘替天行道’的梁山看轻了。”叹口气,叉手不语。朱贵、杜兴默然。
灯笼的光芒一暗,见斜刺里有两人快步走来,陪笑,打着哈哈:“小可本是好意,岂料教大人难堪。王某在此代公明哥哥赔不是了!”张伯奋定睛一看,见二人一高一矮,高的流里流气,矮的粗鲁貌丑。
高的拱手道:“小可王矮虎、周通便是。听闻大人公务在身,但在此耽搁,心有不忍,便教婢女前来侍奉,失礼之处,见谅则个!”王矮虎道:“小可清心寡欲,惟有女色这一样戒不得。梁山一百单八兄弟,最最**当属小可与周老弟。原想‘官匪官匪,色中饿鬼’。本想推己及人,表些心意,却不料大人不爱!万望海涵。”
张伯奋深自不以为然,淡然一笑,拱手不语。当下改换房间看茶。张伯奋直推困倦,一再问及何时得见宋公明,朱贵等人允诺代为禀告,争取早日相见。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张伯奋净了手面,用过茶点,朱贵、杜兴、王矮虎、周通一同前来。朱贵道:“大人洪福,公明哥哥连日操持,一早与太公问了安,就吩咐小可前来相请。”
四人引路,来到聚义厅前。坐寨日久,宋江、卢俊义等人自有一番威严,天罡地煞各各有序,诸位头领罗列大厅。张伯奋先前已将梁山看轻,面对森严阵势,却也无惧,暗想张某恃才,一身傲骨,何苦为昏官折腰,软语相求这些匪类。心念转动,脚下生风,拾阶而上,双手捧书,朗声道:“大宋赦使东平府兵马都监张伯奋,奉东平府尹高伸将令,与宋公公明及一百单八头领,商议索人事宜。恳请将术烈速、完颜京二位将军释放。梁山盛情,定当厚报。”言讫长揖。
宋江从小厮手中接过文书,草草阅毕。微笑拈须徐步走下宝座,扶起张伯奋,大呼:“看茶!”笑道:“徐将军不必多礼。将军所言,两员金将似是遍寻不得,只是二人落入我手,朝廷是怎么知道的?”
张伯奋道:“宋头领替天行道,威名远播,妇孺皆知。向日闻百姓传言,贵寨好汉在闾巷间‘擒鬼’。鬼的形貌似是二位将军,金国二将也曾以武艺博得军功,等闲之辈奈何不得。突然杳无音信,朝廷猜测十九是得罪了梁山好汉。特遣张某前来相商。”
宋江苦笑道:“如此,朝廷将我等看得忒也重了。林教头缘何逼上梁山,武行者仗义敢为,我宋江急公好义,却都落得个水寨为寇!泱泱大宋,竟无百余人容身之处。不知派兵来剿之时,朝廷又将我等置于何地?”众头领也动容,窃窃私语。张伯奋见宋江气苦,颇觉恻然,但想起梁山今日颓糜气象,心肠又硬了起来,说道:“张某不知金国二位将军是否下榻贵处,如有,但请宋头领网开一面。朝廷言而有信,定当厚报。”
宋江道:“实不相瞒,金国术烈速、完颜京确在敝处。阁下放心,二位定将释放。将军请坐,宋某还有几句知心言语,不吐不快。”呼唤小厮看座,挽着张伯奋的手,款款坐下。张伯奋暗忖放人之事就此说定,也忒容易些个,心中忐忑。
宋江道:“我观将军文韬武略,学行皆备,当属上乘人物。为何屈沉下僚?定是壮志难酬。我梁山人尤其明了个中滋味。”吴用起身道:“公明哥哥所言甚是。想我一介书生,早年攻读,也曾学那悬梁刺股故事,略有所成,却报国无门,至今却得‘草寇’二字误身。”林冲亦黯然道:“习武却亦艰难,戎马弓刀只图博得个封妻荫子,看看林冲便知端的。”呼延灼、徐宁等人点头称是。
张伯奋叹曰:“宋头领谬赞。中路因循我所长,古来才命两相妨。某虽不才,也晓得将这一身武艺货于国家。眼下已届而立之年,一事无成,空负了这七尺之躯。”话锋所及,却欲言又止,浅叹一声坐下。
宋江察言观色,问道:“敢问将军,对前途作何打算?”张伯奋怅然若失,叹道:“丹心一片,此身却似浅底之鱼。”宋江道:“即是如此,宋某但寻得一路,愿听将军意下如何。”张伯奋问:“何路?”
宋江正色道:“我大宋自太祖立国,至今已一百六十年矣。当今朝廷昏聩,权奸当道,壮士有志难伸,报国无门。与其苟活于西山日薄之乱世,莫若改投明主,天下豪杰之一腔热血,也不白洒。今金国之主圣明,志在四海,崇文尚武,礼贤下士,士人但有一毫一厘所长,必以礼遇之。我等亦不愿以‘贼寇’终老,为子孙留下骂名。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仕,我思梁山全伙若得金国招安,建功立业,到时廓清海内,也博得个青史留名。金主当用人之际,张将军一同前往,意下如何?”说罢看张伯奋脸色。
张伯奋大惊失色,道:“宋头领是要投降金国?”宋江连连摇手,道:“梁山岂是屈膝之辈,非投降也。但求改投明主,共图大事,不在那浊世中再受贪官污吏鸟气。”张伯奋道:“宋头领曾将先祖忘却?古来华夏,历商周秦汉隋唐五代,泱泱大国,威服四海。自古夷夏有别,挥戈御敌唯恐不及。更未见中国人数典忘祖,变作蛮族!”宋江道:“当今大宋积弱,贤才报国之道壅塞,小人当道,不思变,大丈夫只能苟活。”
张伯奋道:“正是国家内忧外患之时,方可挺身而前,岂能满眼尽是得失荣辱。动辄思变,足下视中原祖坟直似泥包。”宋江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改旗易帜,顺应天意,也为苍生造些福荫。”张伯奋冷笑道:“国破家亡,身着胡服祭奠先祖亦无地自容。宋头领虽言之凿凿,但如此‘天意’,张某不识!”二人争吵不休。众头领有帮腔的,有冷笑的,有不作声的,也有默然旁观的。
忽闻一声怪叫,一条黑汉闯将进来。宋江喝道:“黑厮休得放肆。”黑汉面红耳赤,大呼小叫,道:“俺不懂得甚么夷甚么夏,只晓得皇帝老儿整日价写字画画儿,又爱看石头耍子,屁事不管。公明哥哥窝在水泊子里,铁牛鸟气不顺。凭甚不能夺了鸟位?就算跟得外人杀上东京,能过太平日子总是好的,弟兄们好自在耍子。白脸小生再得聒噪,俺先替大哥出这口鸟气。”
张伯奋冷笑道:“我道黑旋风率直,原来是个呆鸟!你只晓得孝敬你老娘,却忘了姓李的祖宗。”李逵大怒,便欲伸过黑手打人,宋江厉声喝止。
宋江不愠不火,拱拱手道:“贤弟一表人材,不可久居人下。若改投明主,宋江愿做保荐,贤弟定当荣华。”张伯奋道:“宋头领不知公孙杵臼、程婴故事?若非二公大义,今日大宋,不知姓着甚么。变节弃义,天也不容。”宋江道:“君不见圣上亲小人远贤臣?君不见世道污浊拨云亦不见日?”张伯奋道:“见得,但夷夏大防,不敢失了气节。”侧目扫视,见众头领唯唯诺诺,众口一词。心中痛彻。宋江长叹,道:“如此,宋某也不能主张。”使个眼色,董平起身走上前来。
董平直言:“眼下徐将军有两条路可走。在我梁山入伙,大块儿吃肉大碗喝酒,我等接来将军妻小,共叙天伦。时机一到,术烈速、完颜京二位将军引荐,全伙受金国招安,里应外合,建功立业,怕不壮志得酬。此其一。其二,将军即已知晓我梁山底细,便留你不得。汤镬车裂,请公自决。”张伯奋冷笑道:“好一个东平府兵马董都监,当年你勾结贼人公报私仇,还趁机抢了程太守的女儿,当真英雄得紧呐。今日又来说我!可惜某虽不才,却做不出蝇营狗苟之事,亦不屑与尔等无良之徒为伍。”董平恼怒,掣出绳子,旁边闪过刀斧手,将张伯奋绑个结实。
众小喽罗推推搡搡,将张伯奋押至聚义厅后院,只见海大一口铁锅早已架好,烟火升腾,满锅油散发着腥味,翻翻滚滚,小厮兀自不停地添柴,端的可怖。蔡福、蔡庆挺胸凸肚站在一侧,光着臂膊,怀抱鬼头大刀,似已等候多时。
宋江着一领朱红色披风,在阶前站立。望着张伯奋,意味深长地道:“徐将军三思。莫不要一时糊涂,断送了大好前程。”张伯奋冷笑道:“张某前来梁山,早将生死看作儿戏,原想梁山只杀害民的恶贼,却未料到杀的是爱国的志士。张某竟是这么个死法,有趣,有趣!”仰天大笑。宋江眉头一皱,便欲拂衣离去。
张伯奋作色,目眦欲裂,大喝:“宋江!梁山果真要投降番邦?你不怕留下千古骂名?‘忠义’二字写给谁看?”宋江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一百单八兄弟晓得忠义,却不愚忠。张将军执迷不悟,怪不得宋江。”张伯奋道:“好一个不知羞耻的‘忠义’,梁山已不是昔日的梁山。愿张某一死,唤醒人主,梁山叛贼灭亡之日不远矣!”
蔡福、蔡庆架起张伯奋。张伯奋猛地一挣,大吼:“好汉不教贼杀!”一脚踢飞蔡庆,觑准檐下一根廊柱,用尽平生气力低头撞去。但听耳边一声:“啊呀!”旋即血流如注,不省人事。
……混混沌沌许久,似觉沉在无边水底,耳边狂风怒号,飘荡不明身处何所。隐约见得父母、妻儿对自己微笑,又与得中武举的同年把酒言欢。倏地,宋江讪笑,擎着蛮国的狼旗姗姗而来,张伯奋大骂:“奸贼、奸贼……”正在悲号,一缕阳光刺眼,顿觉灵台稍现清明。有人拊掌轻喊:“醒也,醒也!”张伯奋睁眼,但觉身在卧榻,众人环立。近处,一张淡黑面皮,几缕髭髯,不是宋江却又是谁?宋江微笑,却又触动张伯奋。张伯奋又欲动怒,奈何头痛欲裂,动弹不得。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理会。
宋江坐在床侧微笑,柔声道:“幸得董平兄弟眼明手快,护住贤弟。安神医妙手又贤弟无恙。否则我大宋又失去一员好儿郎。”张伯奋又是诧异,又是恼怒,闭目不答。一旁吴用呵呵笑道:“张将军,梁山未曾有半点投靠异族之心,这几日乃是试探。天下昏奸当道,朝廷遣使前来,我等不得不防。吴用出此下策,是想看看朝廷是何意图,将军与高伸之流是否一丘之貉。我观将军有才有德,一身英雄气概,如此,我梁山有望,大宋有救矣!”言语间神色十分激动。
张伯奋大惊,睁开眼睛。宋江拱手道:“连日多有冒犯,贤弟原宥则个。”吴用道:“将军五日前初到山寨,我等已密切注视。阮小七水泊截击,朱贵设宴款待,知将军骨格清奇,非朝中奸猾之徒可比,心中对高伸纡国之尊索要金人之举必定不服。敝寨烟花女子尽皆虚假,乃是扈三娘麾下女兵假扮。今日相见,谬称降金出言试探,看将军于生死之际如何抉择。贤弟忠肝义胆,视死如归,我等敬佩之至。”
张伯奋十分不解,问道:“宋头领、卢头领等娶亲之事……”卢俊义掀髯大笑:“军师忒也打趣些个,直把卢某羞煞!”张伯奋待要坐起,但觉天旋地转似要呕吐,被宋江扶住,侧眼瞧见人丛中昨夜红灯巷里**,定睛细看,一汉子上前道:“在下孙新,这位是贱内,顾大嫂。”
张伯奋诚然道:“宋头领高义。若朝中多些宋头领这般尽忠重义之士,百姓幸甚,大宋幸甚。”宋江道:“适才贤弟用力过猛,虽被董平拽住,还是撞上廊柱受伤,皆宋江之过。且将息得几日,养得伤好了,定教将军不辱使命,恭送回府。”
张伯奋道:“不辱使命?某尚不知宋头领为何将两位金人扣押,惭愧得紧。宋头领可否相告?”宋江遂将“恶鬼”残害百姓、众好汉下山埋伏捉拿术烈速、完颜京、夜审血案之原委相告。张伯奋听罢切齿道:“鞑虏可恨!叵耐高伸那厮,拿百姓的血养着这些兽心的东西。张某赎他们回去,却是为虎作伥。”又问:“宋头领欲将金贼怎生处置?”
宋江道:“宋某已有言在先,完璧送还。”张伯奋道:“如此却便宜了害人的贼,难偿黎民血债!宋头领不必投鼠忌器,杀了金贼,洗雪百姓奇冤,就算张某辱了使命,也是功德一件。大不了张某偷取得家小出城,寻个僻静山野采菊煮酒,胜似在这混沌世界迁延岁月。”双目看着窗外,怅然若失。
宋江道:“杀死二贼只逞得一时之气,宋江则另有个计较。”转望吴用,见他缓缓点头,便续道:“安神医叮嘱,贤弟伤重,权且将息几日,再待愚兄慢慢道来。”当下摒退众人,留得张伯奋静养不提。
一连数日,张伯奋在梁山调息。众好汉来闲谈胸襟,更觉张伯奋见识高远,殊异于庸庸百官,皆怀结交之心。一日宋江问:“徐将军好转,我等甚慰。未知可尚有不适之处?”答曰:“小伤不足挂齿。只是已出使多日,一则惦念家中老小,二则赶着回府复命,张某担着这份公职,兀自仰仗着糊口不是?”卢俊义叹道:“可惜将军当差不由己,人生悲欢,聚少离多。”张伯奋道:“宋头领曾提及那术烈速、完颜京二金贼当另有计较,不知怎生计议?”言下甚是期待。
宋江道:“我等决意送二贼回东平府,这事好说。只是梁山不是世外桃源,兄弟们并非避世保身。只盼朝廷一日降下招安诏书,为国出力。如若有些许消息,望将军代为促成,愚兄感激不尽。”张伯奋沉吟道:“放那两个金贼回去,今后恐是鸟归山林、鱼归大海,百姓冤屈怎生得报?”
宋江拈须笑道:“狗命两条,暂且饶他,又如何?即已知晓是谁,二贼就是我等口中之肉。试看梁山大小战役五七十次,哪一次可曾轻饶敌人?只为从长计议,一则保全阁下,二则徐图招安。”张伯奋道:“宋头领用心良苦。但在下位卑言轻,济不得甚事。家父张公叔夜,现任礼部侍郎,朝廷有意派他出任海州知州。家父为人忠厚,又重才识人,或可引荐招安。”
宋江大喜,道:“将军深明大义,宋江敬服!”
次日,从地牢中将术烈速、完颜京提将上来。二贼双肩下垂,戴着镣铐,打散了头发,面皮上伤痕隐隐,神色阴骘,眼眸内迸出寒光,此时倒似足了地狱中鬼。二人不知自己生死若何,对众好汉又恨又怕。此时得知即将获释,涕泪交流,大喜若狂,长跪在地下磕头。李逵心怀不忿,圆瞪的牛眼中凶光如电逼视二贼,二贼伏地唯唯。
即时打点行装,众头领送张伯奋及一干从人起程。宋江将赤磷鱼、枣糕、核桃等物产及梁山自酿的美酒塞得满船,依依惜别,阮小七、朱贵、杜兴等人送出水泊。
衰草遍山,秋色苍茫,原野中一片金色。张伯奋胸怀家国,术烈速、完颜京归心似箭,一行人皆不贪看迷人景色,急急回到东平府。
完颜京见到李善庆,泪如雨下,“卟嗵”跪倒,膝行而前,大叫:“伯父!”。原来二人同是金国皇室宗亲,完颜京自幼由李善庆传授武艺,二人颇有情谊。术烈速亦陪着洒泪,似是蒙受天大冤屈。二人将被捕、拷打、囚禁、受梁山贼人折辱等添油加醋地述说,又加上自己如何忠贞不屈,如何与贼人机智周旋,受尽折磨不肯透露半点军情机密,直似那临危不惧的蔺相如、从容赴汤的郦食其。李善庆深知二人秉性,并不深究其真伪。但对那梁山贼人切齿痛恨,眼见二人遍体伤痕,胸中一股业火难平。
言及张伯奋,完颜京似有极多的话要说:“那张伯奋在梁山,与一班贼人油腻得紧,梁山畏惧我大金国天威,早有放我二人之心,谁知高伸遣使前去就延误了十数日!其中必有缘故。”李善庆沉吟,道:“张伯奋在梁山可曾受过折辱?”完颜京道:“不曾。张伯奋与梁山贼寇称兄道弟,极受优待,临走时载得满船药材、水产,你看那厮面皮油光光的,好似走了半月富亲戚!”李善庆起身,背手在房间里踱步,忽地朗声道:“唤孛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