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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什么最可怕(1 / 1)

邱锐之却仿佛愣在了原地,他缓缓抬起手掌,覆在易邪曾触摸的额头上,那上面残留的温度已然消散,可却是将不可磨灭的痕迹留在了他心中。

他垂下眸子,眼中划过一道意味不明的情愫,似是欣喜,却又好像心酸。

……

无论是巧笑嫣兮的神情,还是关怀备至的呵护,都只是对着这幅皮囊的。

与他无关。

另一边,易邪抱起了小八安抚着,见它还不停朝邱锐之的方向呲牙咧嘴,心下不禁生出些怪异感来,微微蹙起眉道:“小八这是怎么了?要不要让寒露到外面寻个兽医来给它瞧瞧?”

说着就喊了两嗓子,却是无人应答。

宽敞的院子中寂静得有些反常,唯有梅树枝头的簌簌落雪回应着他的呼唤。

邱锐之闻声抬起头,半张侧脸沉浸在夕阳的余晖之中,他缓缓转过身来,高大的身躯背对着夕阳,一时间整张轮廓深邃的面容都变得阴沉而晦暗。

“不必叫了,我让他们都撤出主院了。

“啊?”易邪一怔,随即问道:“为什么?”

“当初我在这主院布下天罗地网,就是为了防止山雨盟在邪儿临产时动什么手脚,而如今邪儿你已平安为我诞下双子,自然是不再需要如此紧张了。

邱锐之说着就一步一步地走向易邪,在他身前站定,伸出手掌抚了抚他的头道:

“有我在,足以护你周全了。

易邪的身子僵了僵。

小八在他怀里猛然蹿动了一下:“汪汪——”

易邪回过神来,赶紧按住小八的脑袋,仰起头来冲邱锐之干笑道:“可是……没了寒露他们,我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大习惯。

邱锐之深深看了他一眼:“你会慢慢习惯的。

说罢,就负手转身,朝屋里面走去。

盯着他的背影良久,易邪目光才露出不可置信来,他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甚至指尖已经开始紧张得发麻。

若不是先前有在死城的那一遭的经历,打死他也不敢相信……不敢相信……

易邪不自觉地后退半步,脑中顿时轰鸣作响,千头万绪纷乱地如同一锅沸水,直到感觉到麻木的双手上传来一阵湿润,他才后知后觉地低下头,却正对上小八乌黑的眼睛,里面竟好像盛着道不明的担忧……担忧!?易邪猝然间如醍醐灌顶。

江冷!还有他两个尚在襁褓的孩子,都还在屋里!

易邪登时举步生风,满脸焦急地闯进屋里,还未喘口气就将眼前情境映入眼帘,却是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邱锐之将亦欢抱在怀里,孩子正哭得声嘶力竭,邱锐之却看不出神色喜怒,一双黑眸古井无波,手掌缓缓抚过孩子的脸庞,停在他脆弱的脖颈上。

“你做什么!?”易邪连忙扑过去,一把将孩子抢了下来,紧紧抱在怀里。

他一边柔声哄着孩子,一边心念急转,垂下头勉强颤声道:“你……你手下一向没有轻重,就别添乱了,赶紧哪凉快哪待着去吧!我看着欢欢笑笑就好……”

“爹爹……”邱江冷跑过去扯住易邪的衣衫下摆,他有些不明所以,只是觉得两个父亲之间的气氛突然不太一样。

“你何必这么紧张?我不会伤了他们的……”邱锐之缓步走近易邪,探出手来想摸摸他的脸,可当指尖离那白皙的皮肤只余一厘的时候,却又倏然一顿,喉结上下动了动,终是收回手来。

“那我也放心不下你……”易邪垂着眸子,睫毛宛如编钟上的露珠那般微微颤动着,他抱着亦欢,强自镇定着走到床边坐下,将哭声渐弱下去的孩子缓缓放到金丝软枕上,同时不动声色地将手探入枕下,触摸到那温凉的器物,心下不由定了定。

邱锐之听到他这么说却有些晃神,这句话可以理解为两层意思,一个是埋怨他带不好孩子,另一个是就是字面上说的——放不下他。

无论哪一个,都叫他心热不已。

都让他有种夫妻间正过着温馨小日子般的错觉。

而最平淡的,亦是他眼下最渴求的。

哪怕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境,他也宁愿一头扎进去,永远沉睡不醒。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世上有很多人放着正经门道不做,却偏偏要去偷、去骗、去抢……因为最好的,最让人靡日不思、望眼欲穿的宝物——总是在别人的怀里。

邱锐之走过去,坐在易邪身侧,两人之间距离近到不过几寸,他甚至能隐隐约约地嗅到易邪低下的脖颈处,散发着一股雪梨甜香的味道,淡淡的,却萦绕在他鼻尖,直沁心脾。

“原来……我在你这儿如此没有信任可言吗?”邱锐之低喃着,那暗沉的声线下仿佛埋藏着什么暧昧的、不可告人的情绪,他犹如被蛊惑般盯着那一截纤细的颈子,在即将克制不住低头吻上的时候,易邪却忽然回过身来。

易邪暗暗将象牙匕首滑入袖中,虽然他那面价值百两的小镜子叫邱锐之给打碎了,但这把从摆摊小哥那淘换来的象牙匕首却是逃过一劫,易邪平日就将它贴身带着,眼下总算派上了用场,久闻象牙辟邪,他也不知是真是假,可到这个节骨眼上也只能放手一搏了,但求漫天神佛能赏他孤儿寡父一个面子。

在如此近的距离当中回过身,易邪的鼻尖霎时就擦过邱锐之的下巴,肌肤相触的诱惑,哪怕只是须臾,也能叫早已发情的雄兽意乱情迷。

邱锐之按捺不住地两手攥住易邪的肩膀,俯下头去吻他的唇角,而缠绵的意味好似止不住的毒瘾,叫他顷刻就失了理智,察觉到易邪唇齿间有些松动,他浑身血液便直冲下腹,用力将易邪抵在床上,一只手禁不住往腰间滑下——

只不过电光火石的瞬间,易邪原本闭上的双眼就突然睁开,目色一厉,扬手刀刃就如毒蛇吐信,带着腥风划过“邱锐之”的脖颈。

但目光一触及那张熟悉的脸,易邪原本十成的力道也不禁弱了七成,再加上象牙锋刃缓钝,纵使是裹挟着气劲,此刻也不过才入肉二厘而已,但易邪还来不及再催动内劲深入。

下一瞬,象牙锋刃就好像触及到了坚硬的磐石,再难寸进,而“邱锐之”经脉下则瞬间鼓动起不容抗拒的强劲内力,猛地将易邪手上匕首弹飞出去。

易邪被震得手掌发麻,立时一滚翻下床来,赶紧抱起摇床里的亦笑塞到了邱江冷矮矮的身子上,急切道:“江冷,抱着你弟弟去找虞骨叔叔,快去!!”

邱江冷双臂一沉,有些费力的抱着邱亦笑,抬头看着易邪,表情茫然不知所措。

“快去!!”易邪来不及解释更多,直接将他推出门外,自己则回过身来冷冷注视着“邱锐之”。

“邱锐之”捂着脖颈从床上支起身体,鲜血不断自他指缝间滴落下来,他面色略带狰狞,不敢置信地望着易邪。

“你居然——”他喉间发出艰涩的语调,呕哑嘲哳如地狱恶鬼,只是话音还未完,骤然周身就爆发出猛烈的气势,在屋内凭空掀起一阵狂风,双臂上的黑羽就好似绷紧的刀锋那般迸射而出,双目染上骇人的猩红色,整个人在须臾间就化作人面鸟的模样。

瓷器与一些摆件顿时摔落在地,化作碎片,随着风势走向四散纷崩,易邪扶住沉重的书案,抬起手臂遮挡住头脸,他勉强半眯起眼从缝隙间朝风源处看去,待他瞧清那怪鸟的面容时,却是突然心头一震,顾不上瓷片如刀割过他的脸颊,他放下手臂,惊骇地大吼道:

“怎么会是你?小江!?”

这一声久违的称呼,让江云赋浑身灼热沸腾的血液登时冷却下来,他双目一黯,猝然收起翅膀,黑羽平缓地划过受伤的脖颈,只余下一道细细的红线。

“我还以为是那羽衣鸮死而不僵,来找我寻仇……”易邪语气惊疑不定,接着他仿佛回忆起什么,脸色一下就变得惨白,颤声道:“你难道……回去寻那件羽衣了?”

江云赋神色僵硬:“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为什么?你应该清楚,一旦披上那怪物的皮,你就再也不是你自己了,经年累月下去,你的神智也会渐渐消散,甚至有一天你都回想不起你身为人时候的日子!绍元王当时的种种癫狂之状就是你的覆车之戒!即便是能获得登天的神通,逞一时的痛快……可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你究竟为什么非要走到这一步不可?”

易邪怎么也想不通,在死城时,面对那鲛人的讲述,江云赋明明表现的那么憎恶这种异端邪说,甚至宁愿辜负他小姑的遗愿,也不再去打那邪性的羽衣任何主意,众人离开死城时他面色中也不见任何不舍……可如今怎么竟会去重蹈那绍元王的覆辙?

“因为我要活下去。

”江云赋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他抬头直视易邪,问道:

“你有过那种穷途末路的时候吗?众叛亲离,被数不清的人追杀,走到哪都如同过街老鼠,只能在阴暗不见光的角落里慢慢从日出等到日落……天上的鹰鹫时时刻刻都跟着你,只等着你倒下的时候,它们就会一拥而上将你吞吃殆尽,你明明精疲力尽、满身疮痍却半步都不敢停歇,甚至就连最卑微的虫子也能钻进你的伤口里,用你的血肉滋养他的生命——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血都是那么的甜,甜到我想要发笑,甜到我心头泛苦……”

“呵呵……原来一无所有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失去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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