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数日,绍兴城中,李府内外,一切平静。
劈柴烧水的继续劈柴烧水,风花雪月的依然风花雪月。
直到某天晚上,李夫人又到后院闺房,询问女儿心意。
李月娘打开门,看见女主人来了,忙躬身行礼。
李夫人点点头,不理她,径直进了内间。
一掀开帘子,看见女儿正坐在铺着大红锦绣绸布的圆桌边,支着粉嫩的杏脸,望着窗台,呆呆的出神。
便转头对跟随在旁伺候的李月娘道:“你去请明玉过来。”
李月娘低低应了声是,出了闺房。
李若梅听到母亲声音,一下惊醒。转头看见她一脸严肃,心知又是为了那事来的。
忽然之间,她很想直接告诉母亲自己已愿意嫁给赵师兄了,不要再把明玉叫来劝说。
因为这两天,不知怎的,她越来越害怕见到表妹,不想看见她俏丽脸蛋,不想听见她动人声音。
但是想了想,又忍住了。她还是决定要当着表妹的面答应母亲。
这两天来,她也想好了一件事,决定彻底退出和曹言之间的情感纠葛。
李夫人见女儿抬头瞧了瞧自己,又重新转回去趴在桌上愣愣出神,不禁有点奇怪。
坐到桌边问道:“梅儿,你怎么了?”
李若梅淡淡答道:“娘,我没事。明玉来了没有?”
李母微觉诧异,心想,难道今天还是不肯?才问玉儿来不来的。瞧这架势,又要大劝三百回合了。唉。
于是不悦的嗯了一声,当作回答。
随后也耐心的坐在桌边等待援军,打算好好劝说女儿一晚,这回血战到底,不怕她不同意。
母女两人都不说话,相对坐着,气氛怪异。
过了片刻,林明玉来了,进入内间。
李月娘已不敢进去,躲在珠帘后面偷听。
林明玉一走到桌边坐下,看见母亲姐姐表情都很凝重,闷闷的不说话,还以为她们刚刚大吵了一架呢。
正要开口询问,李若梅见她来了,却突然抬起头道:“娘,我想嫁给赵师兄。”
话一出口,感觉心里一下放松了,好像一个人被捂住了口鼻半天,终于能呼出一口气来。
听到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李夫人和林明玉都愣了一下。
李母心想,额,梅儿还真干脆,看见玉儿过来,直接就放弃抵抗了。
但是一下子就胜利了,不免令人感慨过程太快,简直把喜悦都给冲淡了。
她想了想,有点不敢相信的问道:“梅儿,你刚才说的没错?你真想嫁人了?”
李若梅把心里憋着好久的一句话说了,一开始心头一松,随后却猝不及防的,忽然有一股猛烈的剧痛袭来,直刺她芳心之中,好像有只巨手将她胸口紧紧的揪住,让她喘不过气来。一下子就说不出话了,整个身体靠着胳膊,只能勉强撑在桌上。
于是她只好慢慢的点了点头,确定自己说的是真心话,没错。
林明玉看她样子,又是担心又是害怕,不知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出于真心?
李夫人却不疑有它,见女儿确认了,十分高兴,心道,呵呵,梅儿肯定是知道拗不过我,也开始喜欢承平了,才干脆答应,想今晚睡个好觉呢?
便兴奋道:“嗯,梅儿,你既然肯了,那明日我就告诉你师姐去,让她转告承平,让赵家早点过来提亲。如何?”
李若梅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阵阵的晕眩,有点听不清楚母亲之言,只分辨出“肯了”两字,只好以手支额,低头柱起香腮,木然的又微微点了点头。
李夫人看她又答应了,顿时满心欢喜,起身笑道:“呵呵。真好,真好。梅儿,你答应了就好。早点休息吧,说不定明日啊,赵家就要来提亲了。”
说完轻轻抹去眼中激动的泪水,转身飞快的出了房门。
她要赶紧回去告诉丈夫,他们的宝贝女儿终于要嫁人了。
林明玉仔细看看李若梅呆滞表情,一时猜不出她心中是十分难过,还是仅仅有点失落。
但见她酝酿了好几天,最终还是答应了婚事,心里仍然高兴。
至少别的不说,今晚自己不用再陪她折腾一个晚上了,可以睡个好觉,明天好好练功。
见舅母已走,她也想回去休息,就对李若梅轻声道:“姐姐,我也走了。你早点睡吧。”
李若梅木然的又向她点了点头。
但等林明玉起身离开,走出闺房内间时候,她却再也难以自制,一下伏在桌上,低声啜泣起来。
李月娘靠在门帘旁边,一边向二小姐行着礼,一边转头看见,顿时吓了一跳。
林明玉当然没有真走,她停在闺房内室门口,听见表姐哭声,虽然轻轻的,却十分压抑,自己脚步也跟着沉重起来。
“唉。。。”轻轻的叹了口气,她又回过身,走回室中。
走到李若梅身边,轻抚香肩道:“姐姐,你怎么了?”
手刚触及,话音一落,李若梅听到她温柔声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忧伤的情绪,一下转过身,紧紧的将她抱住,不说话的大声哭着,泪水啪嗒啪嗒的,不停滴落在温软胸口,粉红色的裙衫之上。
林明玉似懂非懂,不知道姐姐到底为何哭的这么伤心,这么厉害,只是隐隐感觉,她已十分难过,几乎伤感到了极点。
李若梅哭的泪如泉涌,没一会儿就打湿了精致漂亮的粉色襦裙。
而且哭着哭着,渐渐哭的没一点声音,只剩下了眼泪,无休止的压抑滑落。
林明玉见状,心里又是惊异不已,感觉她简直难受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好像失去了所有一切,一颗脆弱的芳心就像被一根藕丝吊着,碰都不能再碰一下。
便伸手轻轻抚的摸着她玉背,在她耳边温柔道:“姐姐,别哭了。有我在这儿呢。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听了她这句话,李若梅更是激动,重新哭出声来,哽咽道:“明玉,你,你。。。我,我,我们,他们。。。”
她一边语无伦次的痛哭着,一边将表妹紧紧的抱住不放。
哭着哭着,又不知哭了多久,直至蜡炬成灰,烛泪始干。
终于哭的累了,她抱着林明玉沉沉睡去。
闺房内随之暗了下来,剩下皎洁的月光在深夜中仍然孜孜不倦,投入窗台,映照在两人肩膀上,映照出青丝云鬓,皓项臻首,分外动人。
如此寂静深夜,林明玉终于觉得放松了些。
将表姐轻轻的推开,发现她已桃目轻闭,哭的疲惫的睡着了。
俏丽动人的杏脸上显出两道深深的泪痕,娇艳色红唇微微颤动,长长的睫毛上闪烁着点点光芒,梦中之姿如此美丽惊人。
于是把她小心翼翼的抱起,放在绣床之上,慢慢的替她除了靴子,脱了外衣,再拉过锦被,将她滑腻白嫩的香肩轻轻盖上。
随后来到外间,发现李月娘已不知何时等的累了,也回到自己床上睡着。
她就推开闺房房门,独自走了出去。
走到屋外,身着轻纱薄裙站在院中,明亮的皓月光辉破开云层,驱逐迷雾,纷纷洋洋的洒下,将她漫漫笼罩,映照出她仿佛是一位谪尘仙子。
举头望着明月,她心里微动,轻声叹道:“唉,明月相邀,即是有缘。姐姐,原来从那天起,你就喜欢他了。你们纠缠在一起,再也忘不了。”
又说道,“既然你真心的喜欢他,我是不是,不应该劝你。。。”
想完之后,她稍收感慨,收回举头遥望的目光,轻移莲步,出了院门,又慢慢的走到另一个地方。
那儿有小桥流水,明月秋风。但闻一声轻叹,对影方成三人。
一夜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