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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54阳光无法企及的地方,是心头的伤(1 / 1)

大学刚毕业的那会儿程芳便得到苏映月的赏识,她把她留在身边做了贴身秘书。

程芳自问不是个多精明的人,毫不避讳的说跟商场上那些白骨精们比起来,她就是个菜鸟。

她很崇拜苏映月,真的。不管她是明星苏映月还是苏董事长。

月集团是s市第一文化集团,所以苏映月秘书这个位置不是一般人想得到就能得到的。

不仅公司的人嫉妒程芳,就连程芳自己也不明白万万人之中苏映月为什么就偏选了什么都不会的她。所以有一天,她壮着胆子去问苏映月:“苏董,您为什么要选我当您的秘书,您明明知道可以胜任这个位置的人有很多。”

真的很多,很多都比她强不知道千倍还是万倍。程芳是想得到上司的认可,但终究还是自卑心理作祟。

程芳还记得那天苏映月听了她的话笑了,而且笑的很温和。用程芳自己的话描述就是当时苏映月像仙女一样,一笑盛世繁花开,让她迷醉其中不得自拔。

苏映月没有怪罪她质疑上司的决策能力,相反却给出了解释,她说:“程芳,或许你跟他们比起来没有过高的学历,没有够硬的背景,但是你有你自己,这就够了。”

会议室里,她看到一脸惨白的苏映月而苏映月也听到她的惊呼声。四目相视,苏映月唤程芳过来,借着她的臂力站起来,在她耳边说:“我没事,扶我到办公室去。”

苏映月到办公室还有很多事要忙,首先就是郑越彬不远千里帮了她,出于礼貌她应该在会议结束后作出一番答谢来,既然他刚才用的视频,那自己也视频回过去吧。

连线郑越彬

当她还没开口,郑越彬已看到她凄惨的一张脸。虽然是跨洋,但那男人还是皱了眉,跟训孩子一般训她。

“苏映月,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白?”跟白无常似得,差点没有吓到他。

苏映月倒是坦然,背靠着椅子上一脸轻松的回应:“怎么了?不过就是被一帮男人气的动了胎气,以前到没怎么觉得,以为在人类社会男女可以和平共处,现在顶着个大肚子才发现你们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他们把你怎么了?”还是算了,郑越彬挥手,对着屏幕命令苏映月:“不管他们说了什么,我来收拾,现在马上去医院做检查,你跟孩子最重要……”

笔记本电脑啪的一声合上,程芳吓了一跳。但也在惊吓中看到了默默无言的苏映月。她抿着唇,目光朝窗户方向,天气尚好,在午后的光晕里,程芳看到了苏映月眨动的睫毛,如果猜测不错,应该还有隐隐水光在眸中浮动。

苏映月心情确实不好,人类社会凶险,其中男人乃凶中之最。

缓和了情绪,苏映月再次打开了电脑。

“怎么突然断线了?”显然郑越彬一直在等她,所以才会一见到她就问。

“没有,突然觉得你煞风景,所以就给关了,歇一会儿。”

郑越彬被她突然一句话弄得无头无脑:“你这孩子就不能好好跟我说句话?”因着还记挂她的身体,郑越彬急着转移话题:“你身边没有人吗?找人带你去医院,快一点。”

“不要!”苏映月出口拒绝,看着郑越彬吃瘪但又无可奈何的模样,苏映月抑制住嘴角的笑意,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发现跟郑越彬斗嘴竟也这样欢快。

看她的样子多像是一个不服管教的坏孩子,隔着屏幕郑越彬扶额:“我早晚有一天会被你气死。”

苏映月回怼:“所以你该感谢早早离开我去了美国。”

郑越彬:“……”

终于他才感觉苏映月的情绪不对,双方暂时''休战''许久之后郑越彬叹了口气:“何苦把自己逼到这样的境地,当初你拒绝月集团全额股份,是为了给自己营造一个纯粹的写作环境,你说你不愿意在利益的世界里丢了自己,你信我才会让我出面管理月集团,不仅如此,你还故意将原股打散,分发给每一个股东。

然而你真正目的其实是想让包括我在内的各个股东互相牵制,你要的是从他们加入月集团的那刻起就注定要与月集团共存亡。若是今天我不出面,你会让那些人自相残杀。你有坚定的信仰,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被你这个作家解释的淋漓尽致。

数月前你有意将霂修砚的存在告诉了我,只是因为我知道了你太多的事情,你必须除之而后快,苏映月从一开始我们这帮男人都不是你的对手,你才是棋局真正的掌控者。”

苏映月隔屏幕看郑越彬,此时的她脸上的颜色已变,不再是苍白而是一抹狡黠的赞赏,不愧是杜克教出来的,思维弹跳度果然要比常人好的多。苏映月不介意一坏到底:“郑越彬,你知道窥探我的下场是什么吗?”

“知道,”桌上有杯咖啡被郑越彬端着送到嘴边,朝那边的人一笑:“被你发配到遥远的美国。”

苏映月勾起唇角,一抹识相的眼光送给他:“所以你就应该安分点,这里不是你该惦念的地方。”

这一次笔记本电脑被郑越彬一点一点合上,内敛的眸也渐渐从苏映月脸上撤离,那是一场告别仪式,告别她与他的曾经,合上电脑之后,郑越彬仰头靠在椅背上闭了眸,他只能帮她到这里,以后的一切都要靠她自己,呵呵,苏映月至始至终都是个倔丫头,服不得半点软。

苏映月这边也关了电脑,起身时程芳过去扶她,但是这一次苏映月触摸到的是她微颤的手指。苏映月转头,目光冰冷慑人:“怕我?”

程芳低头,就在苏映月准备放弃答案的时候,小丫头又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开口:“不怕,我知道你有难处。就像你曾经说的,女人要在男人的世界里创出一番天地来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能得到程芳这样的答案,苏映月倒也开心,松开了手:“你去吧,我有事再叫你。”

苏映月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的时候用手捂住胸口隐忍泛滥处。并保持这一动作久久不变。

这世上爱她的人以爱的名义伤害她,给予的不是爱是满身的伤痕,她爱的人,曾经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可那人却生生的死在她面前,后来她把自己逼进了绝境,变成了对任何人或事漠然的人。

10年回国,她就下定决心不再相信任何人,不再跟任何人亲近,就算知道那人是真心对她好,她也不想再去靠近,以冷漠对待才是最好的保护。其实她也想问她明明伪装的这么好,郑越彬为什么还能识得透?苏映月自言自语:“郑越彬你该死,真是该死!”

到家时已是一身疲惫,楼梯回声空旷,当她回神后才发觉自己已经站在楼梯中央,楼梯口她喊行静文的名字,想知道霂修砚回来了没有,却从行静文口中得知霂修砚买了今天下午的机票飞回b市。

回到卧室里,苏映月打开灯,脱鞋子上床,不期间有些自嘲:原来他说出去一趟是去了b市,好远……

灯光中苏映月抱着自己,没有霂修砚的卧室不再温暖,从客厅到卧室她一路反省,她的那些话宛如一把锋利的刀,精准的刺向他胸口的位置,而她恶劣的将他刺伤之后一走了之,再也不管他了,所以他只能回b市去添伤口,归期不定。

所以她真的很坏,像只刺猬一样到处扎人。她的错她反省,盼他能够早日回来,与她和解。

霂修砚在飞机上睡得很沉,却在睡梦中一直皱着眉,男子相貌惊人,期间有空姐路过,贪婪的多望了他几眼。短短数秒,却可以在脑海里生成一场青春言情偶像剧,比如名家贵公子与空姐的天空之恋。

被痴女暗恋,霂修砚尚且不知,但他却很清楚此次回b市的目的。向来与母亲不和,但为了妻子,母子会面不可避免。

抵达霂家老宅,刚入院,管家已知道他来的目的,上前相迎:“少爷,夫人说了您回来先去餐厅吃饭,如果没有胃口就直接去书房找她。”

霂修砚选择了后者。

书房里案几上铺着一副长长的白绢,戴佩瑛立在案几后,一身素色旗袍,手执毛笔,从容的在白绢上作画。霂修砚进来时她并未抬头,只说了句:“等等,这画马上就好了。”

有佣人进来上茶,放在一旁的茶几上,而后退下。霂修砚静静的看着母亲。

她是戴佩瑛,本身就是一副从古典画中走出来的大家闺秀,年龄从来都没有办法阻挡她的美丽,反而败在她手下为她增添了许多韵味。他的母亲是一位美丽而又我行我素的女子。

在飞机上他把景飒写的《鸾凤鸣》看过一遍,霂宅见到母亲便有了代入感。与其说《鸾凤鸣》写的是武则天的爱恨情仇倒不如说它写的是一个个自爱要强的女人。比如他母亲比如他的妻子。

戴佩瑛习惯作画时只用一只墨笔,不调加任何颜色。亦如此刻她便作画一株墨荷,墨荷心向素雅,与她心意相通。

此时的戴佩瑛虽然在作画,可内心却如海浪般汹涌澎拜,如何都静不下来,尽管她有心安然素雅,但身处尘世,她又如何去做一个尘外之人?墨荷她爱,但这一日却成了她的败笔。外人看不出来,但她知。

戴佩瑛放下笔抬头看儿子。不得不承认母子俩长得很像,霂修砚的眉眼是戴佩瑛的复制,唯独唇随霂非凡,使她爱恨不能。

戴佩瑛心思沉淀下来开口:“说吧,你此行的目的。”

这天下午书房里,霂修砚跟母亲戴佩瑛抛开母子关系,双方以成人的身份进行交涉。戴佩瑛心知他是为苏映月而来,事实也的确如此。

霂修砚:“为什么要这样做,扣下《鸾凤鸣》至映月于险地这就是您的目的?”

戴佩瑛站着未动,他们是母子,脾气很像,霂修砚沉稳内敛不动声色,这与她从小的教育有关。她与霂非凡虽是夫妻,但感情寡淡,与霂修砚虽尽母责,但并不亲近。所以今日看到霂修砚便看到了自己昔日的杰作。

因果循环吗?

戴佩瑛无法描述心里的感受,却用非常专业的角度通知霂修砚:“《鸾凤鸣》的大纲我看过,里面的一些情节未经历史认证,所以我不能答应将它投放影视。”

霂修砚面无表情,很显然不接受这番说辞:“撒谎,您一早就知道《鸾凤鸣》出自月集团,无论她怎样努力,结局都不会被改变。”

这次霂修砚没有退步,却勾出了戴佩瑛隐忍的坏情绪,她高调唤出他的名字:“霂修砚!”

书房内硝烟弥漫,母子关系恶劣戴佩瑛于气极之下,口不择言:“别以为这些年我不知道你都做了什么,费尽心机的护苏映月周全,如今又要为了一部戏不惜跟我剑拔弩张,你是要把她变成另一个武则天吗!”

霂修砚一番心思被母亲猜了个透彻,的确他是护着苏映月但也绝非像母亲说的那般严重,可母亲却用武则天来形容苏映月,可见她有多么反感她。

霂修砚冷笑一声说:“您说的没错,我有能力让我的妻子登上权利的最高峰,只要她一声令下,我便心甘情愿为她驰聘沙场。为她做再多,我都愿意。您是我母亲,请您别再苦苦相********吗?

不是的。

霂修砚从小到大都是一副冷酷的表情,任谁都不能让他为之动容,直到遇到了苏映月,他便一直卑微至此。

戴佩瑛也曾年轻过,她绝不是将规矩凌驾于爱情之上的**之人,其实她心里一直有爱,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比起年轻人来她的爱里多了一分理智。原以为……原以为霂修砚会跟她一样的,毕竟他们是母子,毕竟他们那么像。

她是戴佩瑛,家教极好,人前游刃有余,居家端庄典雅,她是掌控脾气的好手,尽管如此,戴佩瑛都未曾跟霂修砚继续歇斯底里的争吵,她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几张照片递给霂修砚:“你看看吧,如果你看过之后还是要站在苏映月那边,那么我无话可说。”

照片上的男主叫杰姆施意大利美国混血儿,居住美国,是他的同学也是舍友。

照片中杰姆施扶着大肚子的苏映月共同回公寓,这可以解释,读大学的时候霂修砚跟杰姆施关系不错,苏映月他也认得,本不该有什么非分之想。扎眼的是苏映月隆起的肚子,如果不错的话,那应该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照片在霂修砚手中,当他看到最后一张时,戴佩瑛终于开了口:“你好好看看这照片上的苏映月,那时候她就已经是6个月的肚子了,可能是我们霂家的孩子吗?”

霂修砚忽略戴佩瑛的声音,他把最后一张照片举起来放在阳光里,照片里也是一个温暖的午后,苏映月在家里花园的秋千上睡着了,睡颜迷人。或许那时天公不作美起了微风,杰姆施拿着毛毯盖在她身上,接近女子容颜时,情不自禁的吻了她。

于此同时,怒火自霂修砚胸腔点燃窜起,他不能允许任何男人接近苏映月,杰姆施他竟敢、他竟敢!

他可以伪装的很好,但是戴佩瑛还是感受到他隐忍的怒意,事情已经发生,长痛不如短痛,戴佩瑛在这个时候发声:“考虑跟苏映月离婚吧。”

这时霂修砚从照片里移开眸,幽黑的眼神幻化北极的寒冰,锋利的冰刀刺向那个命令他的人:“您在说什么?这不是一个要当奶奶的人说的话。”

这下戴佩瑛笑了,是惨笑,凄冷的笑。

笑她有个冥顽不灵的儿子,可怜他爱一个人的执念如此的深。

戴佩瑛眸里波光浮动,一字一念,一字一狠:“从现在起我不会承认苏映月怀的是霂家的孩子,更不是我戴佩瑛的孙子!”

母子对峙阶段,霂修砚把照片丢在桌上,一步步逼近:“那您想要怎样,真要我们离婚吗?好,那就离婚吧。”

戴佩瑛惊异霂修砚的态度,他哪里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人,如果他开始顺着你的意思,就证明你已经掉进了他的陷阱里。

再次开口,霂修砚的态度变得很好,他纵容的问母亲:“妈,你说如果我跟苏映月离婚了,那谁配得上我呢?是康婷吗,您一直很喜欢她的。这样也好,娶一个妈喜欢的人在膝前尽孝道,我也不妄为人子。”

中途停顿,似是渴了,四下寻找水喝,恰好茶几上就放着一杯茶,他走过去指腹碰了碰杯壁,感觉温度刚好,便端起来放到嘴边,忽而又回头看向戴佩瑛:“您觉得这样好吗?”

再看戴佩瑛,心口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一样呼吸不成,逼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书房的门推开了,霂非凡恰如其分的出现在母子的视线里。

他先看到妻子,再是被放在案几上的照片,感觉气氛不对,最后才看到儿子,用极其沉稳的声音说:“修砚,你跟爸出来。”

霂家后院有一块占地面积极广的绿色草坪。这日天气正好,阳光明媚,父子俩邀约草坪散步。

霂非凡穿一件浅色长衫,黑色长裤,皮鞋。双手负后,步伐稳健。虽然已有五十多岁的年纪,但老天似乎格外厚待这个男人,他的脸上不仅不见苍老颓废,反而愈发的优秀迷人。书房里放着他年轻时候的照片,一身军装英姿飒爽,其耀眼程度非当代可比。

霂修砚伴在父亲身侧,记忆里父亲陪伴他的时间比较多,所以自小他便跟父亲感情要好,他很尊重他。

这日原本在散步的霂非凡突然停下来,目望远方开口说了这么一句:“你跟你母亲很像,她是个脾气很倔的丫头,遗传到你这里,你又将它完美继承。”

霂非凡说完话回头看儿子,嘴角上扬,他的笑容里浸着他的学识与修养,尤其对他这个唯一的儿子。

“修砚,”霂非凡开口,“爸爸很爱你,很爱你的母亲,所以爸爸不希望看到你们母子俩发生任何争执。你现在长大了娶了妻子完全可以理解爸爸对你母亲的感情。整个霂家你母亲嘴最硬,心最软。虽然表面排斥,但她心里是爱着你的。那孩子从来都不知道怎样跟最亲的人表达爱。儿时你常向我抱怨母亲不再身边陪着,可你没有发现其实你的每一个动作都在你母亲的眼里藏着。”

霂非凡就那么平常的在记忆里叙述着过往,但对霂修砚来说却是不小的震撼。幼时记忆里的母亲是他见过最美丽的女子,她漂亮,有气质。

他很喜欢母亲,但每一次母亲见到他都很陌生,仿佛他不是她的儿子。当他想要母亲拥抱时,得到的却是无情的回应:“霂非凡,让你儿子离我远一点。”

小小的年纪里他渴望得到母爱,却又不敢告诉母亲。那时任由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明明父亲那样仁慈,母亲怎么会如此冷漠?他希望有一天父亲跟母亲能够一起送他上幼儿园。

但这个愿望从未实现过。也一度造成他童年不可弥补的缺失。他一直怪母亲残忍,既然不爱他,为什么还要生他。

思绪恍惚间却听到霂非凡说:“今天是你母亲的生日,她很想等你回来一起吃一碗寿面。”

霂非凡看着父亲,像是忽然想到什么。难怪管家会猜到他回来,让他先去厨房吃饭,原来如此。

霂非凡看着儿子的表情,笑纹爬上嘴角,像一个等待揭晓谜底的人:“看吧,你母亲就是这样一个嘴硬心软的人。”

这下霂修砚也笑了。难怪父亲把母亲称作孩子,她此番行径,怎么不像家里那丫头?

后来霂修砚告诉霂非凡说:“爸,妈不是倔,是很倔。”

霂非凡听到儿子如此评价自己老婆,很宽容的拍拍他的肩膀,此事揭过,复而又往前走了几步,悠悠低沉的声音传来:“那些照片我也看过,数月前的一个下午康婷找你母亲,照片或许就是她送来的,修砚,身为父亲,我深知你非映月不可。映月是你老婆,她的为人你最清楚。只是这件事情既然被康婷搅了进来,你就不得当心了。感情的事儿爸不插手,但爸希望你找到当事人尽快查清楚,还原真相,解除你妈跟映月之间的误会,毕竟婆媳是要做一辈子的。”

“知道了爸。”霂修砚回答,迟疑了片刻,霂修砚说:“还有,谢谢爸。”

谢谢他的深明大义,谢谢他能理解他。

阳光下,草坪处,霂非凡笑容和蔼:“傻孩子谢什么,我是你爸,当你遇到困难时永远会站在你身边帮你。”

当夕阳渐自西沉,霂非凡望着书房方向,猜测戴佩瑛应该已消气,父子俩回返。

途中霂非凡告诉霂修砚:“晚上留在家里吃饭吧,陪我给你母亲过生日。”

霂修砚:“好。”

生日这天,戴母给戴佩瑛打来电话。戴佩瑛本来不愿接的,单后来碍于心结情分还是接了。电话里戴母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祝福女儿生日快乐。

戴佩瑛听到母亲声音,心中一阵恶寒。

终身幸福葬送于最亲之人之手,鬼知道她这二十多年来到底快不快乐?

隔着电话,戴佩瑛口气不善:“您的祝福我收到了,没事的话我挂了。”

“别,”戴母在那端犹豫着:“瑛啊,今天是你生日,我跟你爸爸做了一桌子菜,都是你喜欢吃的,如果可以的话,你把非凡跟修砚都带过来,咱们一家人一起给你过个生日……”

霂修砚想与母亲和解的心意终究是无法完成的,就在这天下午,戴佩瑛与霂修砚休战不过十分钟,余怒未消,紧接着又在楼下客厅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利落开启第二战。

霂家父子回来时正好看到摔电话之前的戴佩瑛。

戴佩瑛坐在沙发上对着座机言辞激烈:“当年你们为了仕途不是把我卖给了霂家吗!我记得清清楚楚,出嫁那天你警告过我,从此以后你是霂家的媳,不是戴家的女,叫我恪守本分。请问戴夫人现在又是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上唤我回戴家过生日?”

戴母捂着胸口迟迟不能语,戴佩瑛也没给母亲喘息的机会,因为电话筒被她摔碎,渣滓四溅,回声在客厅里尤为惨烈。可见戴佩瑛到底有多怒。

佣人们听到声响急忙过来收拾,一个个匍匐在她脚下围成一圈。倒显得她像个残忍凶残的统治者。

“别捡了!”戴佩瑛被这几个人弄的心情烦躁,却也是在这个时候看到霂非凡跟霂修砚站在大门方向看着她。

戴佩瑛看到了脸色苍白的霂非凡,也看到了心思沉敛的霂修砚。父子俩一齐看着她,戴佩瑛短暂蹙起眉心,也只是短暂,后来她越过那帮佣人,从霂非凡面前走过,直接上了楼。

门口处,霂非凡看着妻子,捂着胸口处血压升高险些跌倒。好在有霂修砚及时扶住。霂修砚担心父亲,急忙观察他的情况:“爸,你没事吧?”

“没事。”霂非凡罢手,心思却不在这一处。

再下来,戴佩瑛已经退去了古典旗袍的居家装,换上了一身现代时尚装扮,精明干练。

她要出去。

b市很大,它让戴佩瑛迷失了方向,车开在路上,唯有目的地不知。

后来戴佩瑛也不知道她把车开到哪里,停车后,她坐在车里,额头抵着方向盘眼泪一点一点出没。先是小声哭,而后渐渐变大声。长发遮住了她哭泣的容颜。

戴佩瑛比霂非凡小7岁,年龄上她也已是个中年人。可她依旧发如漆墨,皮肤光滑,从外貌上与年轻人无异。

一个女人,就算能饱经厚待,也逃不过时间摧残,戴佩瑛也一样。但她却不曾察觉,她的容颜依旧,是霂非凡用真心护换来的。

发泄过之后,她抬起头才发现原来车子停在了戴家门口。

真是讽刺!

戴佩瑛打开车门下车。

戴家的佣人们都认得他们家小姐。临近黄昏,戴母看到突然出现的女儿,眸里水光熠熠,内心异常酸楚。

当着女儿面儿,戴母擦了一把眼泪:“我跟你爸都等着你呢,回来了我们就开饭。”

戴佩瑛刚刚才哭过,此刻看到母亲在她面前哭,未免情绪受扰,别开脸。

奇怪了,委屈的人是她,受到伤害的人也是她,怎么一个个都在她面前表现的比她还要委屈难过,真不是人!

餐桌上菜品丰富,戴福戴母陪着笑,一个劲儿的往女儿碗里夹菜。期间戴佩瑛一直冷漠相对,最好的脾气也不过是低头吃着饭,大有一副:你来夹,我吃,不反对,也不争论。

想来数年前不就是这样吗?他们是她的父母,百善孝为先,她没有权利反对,只有接受的义务。

“你这孩子怎么也不说话!”戴父似是觉得委屈,当着戴佩瑛的面扔下筷子,他是父亲,是一家之长,他要女儿说话,他要她给他尊重。

在命令的言语里,戴佩瑛终于抬头看向父亲,余角却瞥向母亲,只见戴母用手肘顶了顶丈夫:“吃你的饭,别说话。”

戴父郁愤难消,沉着一张脸。

父女对视,如仇似敌。

戴佩瑛开了口:“您想让我说什么,二十几年的劣迹斑斑,此刻还想让我夸奖你不成?”

在戴父眼里,戴佩瑛实在恶劣,恶劣到是他进化了几千年都生不出来的女儿,他怎么会跟她是父女,怎么会跟她有血缘关系。

忍无可忍,戴父竟打翻碗筷,破口大骂:“怪物,给我滚出去!”

戴佩瑛是戴家独生女,戴张旻的掌上明珠,可事实是本该极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她,竟是亲情凉薄。

打翻的米碗,玻璃渣飞溅,划破了戴佩瑛右侧脸颊。脸部肌肤刺痛,隐有鲜血流出。不过不多,不至于血流成河,但那时戴佩瑛真想血流成河,这样她还可以讹上戴张旻一笔,或是到医院去抓住这罪魁祸首的衣襟不放,像个泼妇一样,大骂他是杀人凶手,最好吵嚷到让警察得知,抓他去监狱里坐个猴年马月。

戴母发现女儿脸上的伤,冲戴父大叫:“你这是干什么?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能不伤她了吗?”

在戴母的惊慌失措中,戴父终于看到女儿脸上流血的伤,皱起眉头,自责懊恼不已,戴佩瑛把父亲的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阴沉的眼神禁止父亲靠近。戴张旻畏惧女儿,只好作罢。

戴母进卫生间帮着找药箱,拿出碘酒为女儿消毒时,手腕被戴佩瑛握住,戴佩瑛目光生冷疏离:“不必。”

戴母动作被阻,在“哦”了一声之后,机械的把碘酒放回药箱,接下来却是弱不可闻的哭声……最后变成嚎啕大哭。

她握住女儿的手,凄凄的看向女儿:“小瑛,你到底要恨爸妈到什么时候,当年我们真的是为了你好,霂非凡有好的家世,重点是他很爱你,我跟你爸爸都相信夫妻的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就算你开始不喜欢他,但时间长了,你总会喜欢上他的。”

“你放开我!”那天戴佩瑛听到母亲这般认命无羞耻的话语之后积压经年的怒意复苏,狠狠的甩开母亲的手。人活一世怎么能没有尊严呢?

心脏承受着啃噬撕裂的痛,眼眶里的泪被戴佩瑛咬着唇强命令逼回去,拿爱当筹码,换取丈夫一世的同情敷衍,这是这个社会大多数女性的选择。太过愚昧,戴佩瑛不曾想,她的母亲,给予她生命的人竟是这样一个女人。可想而知,身上流着她的血的她该是多么龌蹉恶心。

怪不得她会失去一生挚爱,活该啊!

戴母在被嫌弃中提到了霂修砚,戴母说:“你现在也已为人母,将心比心,你对修砚的感情就是我们当年对你的感情,天下间那一对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儿女能够过得好?”

不提霂修砚还好,一提霂修砚戴佩瑛的眼里像是扎了冰一般,恨恨的瞪着母亲,几近咬牙切齿:“你知道吗?都是你们害我,如果砚儿是在被接受的感情下出生的孩子,我会爱他,他也会比现在幸福的多。

就算出现了苏映月,就算那孩子曾经做过对不起修砚的事情,我也会站在另一种角度上去宽慰。

那是我儿子心爱的女人我不能让他失去她。可现在呢,我深陷地狱无法自救,像是惊弓之鸟,周围的一切都让我恐惧,那卑微的血缘关系,让我害怕我的孩子受到背叛,就在前不久我身为母亲本该爱我的孩子,可我却要逼着他跟苏映月离婚,我的婚姻已经把我变成了恶魔,”

戴佩瑛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已经沾满了鲜血一样,她的表情是厌恶的,她说:“我多怕这双恶魔的手会毁了我孩子的幸福,做出更多我意想不到的事情。我恨,我恨我当初为什么没有带着修砚一起去死,反而生下了他……”

戴母听着女儿的话哭泣不止,几番想要将她拥入怀里安慰,但她已没有了这个权利,因为女儿不认她。

临走之前戴佩瑛对母亲说:“您也别哭了,有什么用呢?就算时光倒流二十年您跟爸也照样会把我嫁给霂非凡,命运轮回的轨道是一样的,别再作了。”

离开戴家,戴佩瑛辗转来到一处小型的公园里,公园没有人,她坐在一张长椅上,脸颊泪痕残留,不时还有新泪流出。

霂修砚找到戴佩瑛时,她已哭的憔悴。

他走过去在长椅上坐下,伸手将母亲拦在怀里,声音淡淡轻柔:“妈,回去吧,爸爸亲自下厨等你回家切蛋糕过生日呢。”

许久后,戴佩瑛突然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将霂修砚吓白了脸。

戴佩瑛说:“修砚,我要跟你爸爸离婚。”

是的,离婚。

当年她的父母亲手把她推进了地狱里,如今她浴火重生,要亲手结束这段孽缘。

戴佩瑛站起离开时却被霂修砚握住了手。

紧紧地

腕部力道发狠,手上青筋凸显。

戴佩瑛视线看过去的时候,霂修砚是低着头的,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在不久后看到地上砸落的一滴泪,来之前的路上他爱母亲,可是来了之后,他不得不恨她。

恨戴佩瑛剥夺他的亲情,拆散他的家庭,逼他支离破碎。

他像一个失去了全身力气的浮游生物一般,怎么看都是需要借着戴佩瑛的力量才能站起来。站稳,抬眸,用陌生而冰冷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女人,隐忍开口:“不许你跟我父亲这样说,他在家里等着你。”

霂修砚甩开戴佩瑛,走在她前面。背影望去……

短发,白衬衫,黑西裤,皮鞋,身影修长,男子惊艳绝伦,继承了她跟霂非凡所有的好,他的存在是她今生的欣慰。戴佩瑛眼前模糊,亦或是跟儿子越走越远有关,胸口沉闷疼痛……

霂修砚还是没能阻止母亲。

2014年9月28日,戴佩瑛在自己的生日晚餐上,不理与霂非凡多年夫妻情分,当着霂家所有人面,正式提出跟霂非凡解除婚姻关系。

此举在当晚的霂宅里颇为震惊。

因为天气转凉,霂老爷子回宁和山庄调养,因此对此时不知。

当晚,霂家最下不来台的便是男主人公霂非凡。

当晚,霂家酒席宴上,霂家众人皆私语窃窃却又不敢发表任何言论。

当晚,霂非凡被告知离婚时,对众人一笑,放下碗筷转身上楼,却在踩到楼梯时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当晚,霂家最为荒乱,然而就在这慌乱中,霂修砚怒对母亲,“从此刻起,你不再是我母亲,你跟我、跟霂家没有任何关系。”

霂修砚计划尽快回s市被霂非凡突然的病情延迟。留在医院里照顾父亲转醒,已是一个星期之后。

这天霂修砚一个人守在病房里,他坐在沙发上,十指交叉,抵在眉心。轻合双眼,连日来的不眠不休,眼睑下布了一重淡淡的黑影。唇线冰冷,因为长时间摄水量不足,导致唇部周围皮脂乍然皱起。

此刻的霂修砚心力交瘁。他想起给妻子打电话,可现在的情况又让他不知如何开口,何况她现在怀着孩子,无形中已有压力,他不能再向她施压了。

霂非凡醒来得知身在医院,便没有说什么。对于离婚的事儿只字不提,仿佛像没发生过一样。他唯一挂念的还是戴佩瑛。

霂非凡问霂修砚:“你妈呢?”

霂修砚知道霂非凡想说什么,便告诉父亲:“我妈她没有来。”

霂修砚在心里责怪母亲,不管怎么说夫妻相处二十几载,撇开情爱不谈,总该有些感情吧,可她呢,心硬如磐石,自从父亲住院以后,从未出现过,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霂非凡打着点滴,但他不愿躺在床上,于是请霂修砚帮忙推着医药架陪他到外面走走。

病房里沉闷,只有呼吸到新鲜空气霂非凡的心情才会好些,这样也有利于他的病情。

9月的b市已入深秋,医院自由活动区两旁栽种的树,叶子都已泛了黄,微风促动秋叶沙沙响。霂非凡心情不错,走到一棵银杏树下望着头顶那团树叶,扬起温淡柔情的嘴角,将话传给身旁的儿子:“算上今年我与你母亲结婚整整二十九年,对于离婚这件事你母亲几乎年年都跟我提,但年年都失败了,这一次亦然,”霂非凡把头转向霂修砚,看着他继续说:“她是我的妻子,我不放心把她交给任何人。别怨恨你母亲,更不要怪罪我女人,在我面前我不允许任何人说她的不是,即便是你,修砚。”

从霂非凡认识戴佩瑛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把戴佩瑛当做孩子,好像说小孩子有时候心情会不好,就要吵闹着发脾气,等她发泄完了自然就好了。他比她大七岁,是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如果连他都不包容她,那这世上还有谁能容得下她?

霂修砚扶着父亲,昨日父亲突然昏倒,他在气头上才说了一些伤害母亲的话,如今回想起来,他其实很想问父亲,为什么母亲那样排斥他,他都不愿意同意跟母亲离婚。

但这话他掂量再三还是没有问出口,因为一旦问了,就好比反射自己,为什么明明清楚苏映月不与自己亲近,还是以婚姻套住她,时时刻刻想要守在她身边。

算了,不问了。没有答案的,或许也有,只是在个人的心里,父亲知道,他知道,天下间痴情男儿都知道。

霂非凡出院之后催促霂修砚尽快回s市,他说:现在的你毕竟是拖家带口的人,若不回去你的妻儿会担心。

“是女儿爸爸。”霂修砚说,“您要有孙女了。”

提到女儿的时候霂修砚眸子里温柔宠溺,被一旁的霂非凡看到忍不住欢心大笑:“我正盼着呢!”其实他也是个爱女之人,不过当年戴佩瑛只生了霂修砚一个儿子,如今苏映月怀女,欣喜之余,更感谢她圆了自己多年的愿望。

临走之前霂修砚去见母亲,自从跟父亲提出离婚之后她已搬除霂宅,母子俩约到咖啡馆见面,戴佩瑛穿着一件纯白色职业装坐在临窗位置喝咖啡,与年龄无关,她是个气质优雅的女性,无论何时。

霂修砚坐在母亲对面,看着她目光朝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咖啡馆的侍者看到霂修砚过来问他要喝什么的时候,戴佩瑛才回神。

放下咖啡杯,戴佩瑛不提与霂非凡离婚的事儿,在霂修砚报上饮品打发走侍者的时候,戴佩瑛才开口,语气平和:“要走了吗?”

“嗯。”霂修砚点头。

还不等霂修砚开口,侍者便端上来一杯热腾腾的咖啡,趁着空档,戴佩瑛开口:“你跟苏映月的事儿我不再参与,那些照片给了你,你自己掂量,将来她能给你带来什么,你都要有承担的能力。”

戴佩瑛这是在妥协。

面前的咖啡微烫,不适合马上喝,霂修砚拿起汤匙搅拌。

天气很好,阳光充足,海蓝色方巾的桌子四分之三的位置陶瓶里插着一株向日葵,阳光透过玻璃在向日葵上洒下一圈圈斑斓的光彩。

在光彩的另一端,霂修砚拿着汤匙搅拌,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展现着极致的完美,咖啡也被他温待,在旋出卷卷波纹后香醇诱人。她的儿子专注时的模样像是一幅画,谁都不可以打扰,不然就会是一种亵渎。

许是觉得温度差不多了,霂修砚端起来尝了一口。

霂修砚说:“妈,您问过我会不会依着权势把映月变成武则天一样的女人,我想不必,她有我在,我有的她都有,她想要的我都给,如果她累的话我会把肩膀递给她。”

霂修砚说话时声音里透着淡淡的暖,可以听得出来,他的妻子独得他的宠爱。

戴佩瑛突然觉得霂修砚认定了苏映月,不管是她亦或是仍在坚持不愿放弃的康婷都无法阻止霂修砚爱苏映月的心。因为苏映月这三个字已印入霂修砚的眼里心里,他提到她时眼里会温柔,心里会生暖。

霂修砚给了她答案,他说:“从认识她的那天起我就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她没有野心,只要一个懂她暖她的人,妈,你说茫茫人海她好不容易遇到我,我也好不容易才找到她,我能不珍惜她吗?”

这些话温柔的像雨,泥泞戴佩瑛心事,使她一再的说''我懂''

霂修砚唤戴佩瑛“妈”他问她:“您懂吗?你现在看不到的是爸爸他真的爱你,是即便你伤了他之后他依然选择宠爱你……”

霂修砚订的是下午一点的飞机,所以他留心看表,担心错过时间。

“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妈,您保重。”转身离开时,戴佩瑛突然站起来对着霂修砚的背影说:“人这一生太难,我需要自己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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