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述的目光有些躲闪，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的确，他来问这个是很尴尬的，所有人里，他是最没有资格问的那个。
顾清看了他一眼，把病房门关上，迈腿走到走廊外面。寒风一下就把从病房里带出来的温热感吹得分离，迎面扑来的，都是生冷的味道。
“我知道南其的尸体是你处理的，我找人打听过，她没有埋在那条边境上，你把她带回了国。也只有你，又这个能力。”陈述的声音平静了很多，他能直视自己的错误，也不会在乎这一点尴尬。
顾清没有说话，微眯着眼睛细细的打量着陈述。他也不明白，气什么让陈述前后的态度转变了这么大。
陈述读懂了顾清目光里的疑问，他向前走两步，手搭在栏杆上，自嘲的笑了笑。
“你当年说的没错，我是故意的。我这样迫不及待的想要灭口，不过是因为她知道我的秘密。”
陈述的神色一下就严肃起来，他转头看向顾清。
“我说南其是内奸，没有错的。她真的是，是来配合内奸的，真正的，是我。”他顿了顿，迎上顾清的目光。可顾清很平静，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这样坦然的样子与陈述所意想的反应完全不同。
陈述自嘲得摇了摇头，他怎么忘了，这是顾清，有什么能瞒住他呢？
“我以前不是内奸的，可就是任西妹妹的那场病毒，我开枪打死她之后不久，我就发现我自己也感染了。这真的是报应，要一命抵一命一样。我每天都能感受到我自己身体里的部分机能开始下降，，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我大腿的皮肤竟然腐烂了，我再也受不了了。”
“我想起任西说的话，我去偷他的药，可是那是假的，一点用都没有，我没办法啊，我就只能去找伊滋斯的族长。”
“后来的事情，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我也是那天知道了南其。”
“任西不过是一个小棋子，他不过就是我动手的工具。”陈述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得意的神情，他很恍惚，这些像是刚发生在曾经，可那声枪声却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里。
一切都说得通了，三番五次暴露的行动，陈述的话，南其的纹身，还有最后一次行动时陈述一马当先走在前头，队长一向都是走后面的。
“这些，南其都给我说了。”顾清淡淡的说。
这下，换陈述惊讶了。
“大家都觉得南其与我亲近是因为她对我有意思，其实不然，她喜欢的是你。她害羞，她不敢说，只能在我这里打探你的消息，你的习惯。”
“她把这一切都告诉了我，并嘱咐我不要说出去。她从未想过要用那件事来威胁你，她甚至埋怨自己是族长的人，她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她来部队那些日子，最开心的事就是做饭给你吃，洗你的衣服，目光里都是你。”顾清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却叫人听得无比悲凉。
“她喜欢我！？”陈述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不会的，不会的，他待她那般粗鲁，那般野蛮，她怎么会喜欢自己。
记忆的海翻腾了一下，把那些关于南其的记忆的贝壳全都推到了沙滩上。每一次菜都格外多的饭，制服衣袖细密的针脚，还有她的一声不吭。陈述不知道，这面每一个细节都藏着故事。
“她告诉你，我是内奸？”陈述喃喃开口。
“不，是告诉我，她是来自伊滋斯，是族长派过来的人。她很想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我，但是顾及你，她的话就变得吞吐起来，破绽百出，我一早便知道她喜欢你，能让她这般掩护的，也只有你。”
“你为什么没有揭穿我。”
“因为，这都是她说的，没有证据。我只是听了，并不代表我相信了。”
“那，你是什么时候确定的。”
顾清从口袋里掏出烟，打火机在风里点不然，顾清侧身用手挡住风才把烟点上，每当要回忆旧事，他就需要点烟来麻痹自己。过去的情感太深厚，已不是现在的他可以承受的了。
“那天林子里，你与任西扭打在一块，你开枪要杀他时，林子里有人开枪打中了你的腿。看起来没什么错，可中枪的位置太奇怪了。你与任西扭打在一块，腿本来就在地上，你持枪时，胸口位置完全暴露在敌人的视野里，可是那人却偏生打中了你的腿，那人难道手抖，抖到这种程度？”
“除非他是在很远的地方，这么晚，夜色那样浓郁，他远了还能打中？”
顾清说完，一支烟也抽到了尾声。陈述恍然大悟，自嘲的摇摇头，
“顾清果然是顾清啊。”
“按道理你应该恨极了我，怎么还会救我。”陈述知道自己最后受到的审判，怎么也应该判以死刑的。伊滋斯表面与他合作，实际在得到想要的东西后，将一纸罪证递到了他的顶头上司哪里，罪名陈列了一排，最轻的都要流放。
陈述在被执行的死刑的那天，莫名被人打晕。醒来后就被放在了一个出租房里，钱还有各种他需要的证都放在桌上。
“南其让我护住你，让我一定答应保护你。”顾清神情有些落寞，他还能记起南其都他说这些话时的孱弱。
“她预料到会有这样一天？”陈述愕然。
“不，是我在替她整理东西时，在床头发现的信里写的。不得不说，南其很聪明，她知道若是当口对我说，我一定会拒绝，留了封信让我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顾清脸上有一丝苦笑。嘴里的烟都带着苦涩的味道。
陈述没有说话，他抱着头蹲了下去。
顾清没有说话，他连安慰都没有。这是陈述应得的。即便过去这么多年，他都还能记起南其瞪大眼睛倒下的模样，更何况是开枪的陈述。
这世道都饶过谁，有谁躲得过这因果循环。陈述躲不过，他顾清也躲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