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碎星海的凶险,云华岛已经很久没人来造访了。
今日,当清晨的阳光洒满沙滩的时候,云华岛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今年负责守卫海岸线,清除魔兽的是江肆,这位南暮江家的前掌权人躺在一棵树上,正眯着眼睛看树叶间飞舞的小虫。
良久,他长叹一声。
去年便是他来守卫海岸线,今年本不该是他,但他贪杯,与人立下了赌约,然后输得极惨,毫无悬念地代替了那人的位置。
守卫海岸线是一个枯燥且无聊的工作,他每日随便找个地方躺着,一躺便是一整天。
碎星海的魔兽近来很老实,很少进犯云华岛,穿过碎星海来云华岛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江肆甚至觉得,偶尔自己也可以偷个懒,应该没人会发现。
一片树叶落了下来,紧接着,整个云华岛的结界轻微地晃了一下。
江肆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透过稀疏的枝叶,看到两个多月前才来过云华岛的兰泽王,正踏着一地细碎晨光走过来。
在他的身后,一只深海魔兽轰然倒地,溅起一阵水花。
江肆甚至没察觉兰泽王是什么时候来到海岸边,又是什么时候将尾随他而来的深海魔兽击杀。
果真是后生可畏。
江肆“啧”了一声,从树上跳下去,堆起笑容。
“兰泽王,又见面了。”
“江家主。”楼御辰冲江肆点了下头,并未因过人的实力而不将对方放在眼里,“我来云华岛办些事情,劳烦江家主给我一块通行令牌。”
云华岛位于幻灵与红尘域的边界,是整个红尘域的重中之重,来往需得持有由守护者亲自颁发的通行令。
通行令只能用一次,离岛时需得归还,若无特殊情况,外人不能待在云华岛超过一个月的时间。
江肆熟门熟路地拿出一个通行令递给楼御辰,半开玩笑道:“兰泽王可要考虑考虑来做守护者?”
楼御辰将令牌挂在腰间,毫不豫犹地拒绝了:“江家主说笑了,我资历尚浅,恐难担大任。”
守护红尘域的事已经有人在做了,而他只想守护好一个人。
“兰泽王太谦虚了,若你与我们同辈,守护者非你莫属。”
江肆越看楼御辰越顺眼,有如此实力,还能这么知礼守节,若是他江家的子弟有眼前之人的一半,他也不用愁了。
“江家主谬赞。事情紧急,有机会再与江家主长谈,我先告辞了。”
江肆也不好拦着,把路让开一些:“兰泽王的正事要紧。”
楼御辰便往前走了一步,下一瞬,人已在百米开外。
江肆看着他的背影,心中觉得奇怪。
兰泽王如此频繁来云华岛,也不知是做什么。
楼御辰一路到了云华岛的最东边,一道金色的结界从地平线上延伸出来,将红尘与幻灵牢牢隔开。
结界上方有一座浮空的宫殿,半掩在云层里。
红尘域凡是到达十二阶的人,都会在晋升当天知道一个秘密。
浮华岛中有一座云宫,里面有着通往幻灵的法阵,法阵是单向的,也就是说,若是选择前往幻灵,将再不能回红尘域。
数万年来,红尘域到达十二阶的人大部分都选择留在自己的故土,只有少部分会选择前往幻灵,因此阵法不太常用。
楼御辰脚下聚起灵力,凌空而上,一步步走上了云宫。
云宫里只有寥寥几个人在,楼御辰一一与他们打了招呼,走进一间偏殿。
殿内有一面巨大的菱形镜子,楼御辰走到镜子前注入元力,镜面便如同水波一般荡开,不一会,雪无的身影出现在镜子里。
“何事?”
雪无正站在昼星台上,身后是不停演变的星轨,在他侧边的檐廊下,隐约可以看到红灯笼的一角。
“我想让你看一看这是什么法阵。”
楼御辰凭着记忆将北辰祭祀大典上的法阵画出来,趁着雪无看法阵的间隙,解释说:“这是沧澜刻下的法阵。”
雪无只看了一眼便眉头紧锁,再听到楼御辰的话,竟然扯开嘴角冷笑一声,淡金色的眼里全是厌恶之色。
身为神族大祭司,雪无一向对事情看得很淡,无论发生什么,总是一副置身于世外的模样。
这是楼御辰第二次看到雪无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样的他,更像一个有喜怒哀乐的人,而不是被供奉于神坛之上,无悲无喜的大祭司。
雪无很快恢复了一贯风轻云淡的样子,只是声音更冷了些。
“这是神族禁术,也是开启十三重天阙的钥匙——天倾之阵。沧澜虽盗了十三重天阙,却始终不能让其认主,自然打不开,只能用禁术来强行打开。”
镜子里传来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师尊,你在吗?”
雪无侧头看了一眼,抬手落了一道结界,继续说:“始终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只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楼御辰认识雪无一万多年,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么尖酸刻薄的话。以往的大祭司高高在上,是不屑骂人的。
但他很能理解雪无的心情,若他不是一缕神魂,实力仍在,早就破开封印将沧澜千刀万剐以消心头之恨。
“可有破解之法?”
“你现在的修为不到原来的三成,即便有,也破解不了。”雪无又侧头看了一眼,他施了法,昀曦看不到他,正蹲在地上望着昼星台发呆。
“锦初殿下封印了沧澜,元力也应所剩无几了。不若让沧澜打开十三重天阙,再让锦月进入其中,使十三重天阙认她为主。这样她的实力还能恢复一些,顺带可以杀了沧澜。”
楼御辰皱着眉想了一会,问:“这样会不会太过危险。”
雪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魔君,容我提醒一句,锦月可是曾冠绝整个幻灵的神族大帝姬,山河图的守护者。区区十三重天阙,能对她如何?”
“我知晓,但她如今元力全失,只是一个凡人。前不久去天戈池,还遇到了那个人,受了很重的伤。”
楼御辰垂下眼,一字一句道:“我只希望她平安。”
“你护不了她一辈子。”雪无语气淡淡,“你了解她,应该知道她会怎么选。”
楼御辰沉默下来,久久没有说话。
镜子里,星轨绕着固定的轨迹,不停地变换着位置。
有风吹过来,檐廊下的红灯笼晃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锦月会怎么选。
九千多年前,她就已经做出了选择。